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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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剛才差一點就吸幹你所有的血。”蘇淩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微潮的心虛：“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沒有回神，如果我失去理智，你現在就是一具屍體了。”
“你喝的不多。”
“什麽？？？”蘇淩震驚的瞪大鳳眸，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回答。
“淩妹妹，其實我還有很多血呢，你可以放心喝。”解雨洋用力說出的話像風箱呼啦啦帶著氣聲，但竟然認真的在考慮這件事：“我是海族，就算此刻不能下水，但在海裏一時半會死不了。我只希望你再堅持一下。”
“再堅持一下？我們已經堅持了整整半個月。”
“我知道。”他眼中透出心疼：“可我還是想你再堅持一下。”
“所以你是在期待奇跡發生？”顧淩覺得自己真的無法理解眼前這條人魚的腦回路。他是海族，就算受傷無法化形，在海裏也比在陸地上更加自如。她不明白這個人魚少年為什麽要陪她在海上幹曬十幾天，雪白的皮膚都曬成蜜色，也不想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解雨洋：“是的，我已經毫無辦法，只能期待奇跡發生。也許咱們睡一覺起來，舢板就靠岸了呢？”
“你真會做夢。”蘇淩將那顆幻夢糖掏出遞回給解雨洋，語氣半是哽咽半帶嘲諷：“我想你更需要這顆糖。”
“不”解雨洋輕輕搖了搖頭：“我要清醒，清醒的看著你，清醒的保護你，直到我用盡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們之前認識？”蘇淩越發不解。
“不認識。”
“那就更奇怪了。”蘇淩感覺荒謬：“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種很特別的感覺，用人族的話來說，應該是一見鐘情。”明明是該很害羞的時候，解雨洋卻舍不得眨眼，身體虛弱至此，反正臉頰也燙不起來：“我想我可能喜歡你，不，不僅僅是喜歡，更是想要保護你。就像雄性保護雌雄，嘴唇保護牙齒那樣。”
人魚的話愈發讓蘇淩感覺好笑，她想自己可能遇到了人魚族中的異類，一條多情種：“是嗎，那大哥你之前對多少女孩一見鐘情過？”
解雨洋認真想了想，腦中閃過在軍校時和哥們夜半討論過的一系列偶像女團。他想要說，他確實好感那些畫報上的漂亮女孩，但和對眼前的蘇淩那種強烈的心疼她，想要保護她的感覺，又似乎不一樣。
解雨洋不知該如何解釋那種細微的差別，想想又覺得自己不應該撒謊：“我對每一位雌性都一見鐘情。”
“哦，原來是這樣。”蘇淩自嘲的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驟快的心跳是在期待些什麽：“你就算遇到其他的人族少女，也會這樣去保護她們？”
“當然。”這是深入骨髓的雄性認知，解雨洋有些慌張，很怕自己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被看穿，立刻又說：“保護弱小本就是身為雄性的責任，特別是......”
最重要的那個“你”字還沒出口，就被蘇淩打斷“我不需要保護。”她說：“你也不用陪著我死。當然，你可以等我死後吃掉我的屍體，那樣你就能活著撐到雙腿恢覆，化形入海。如果......”
蘇淩頓了頓，眼神愈發黯淡，輕輕說：“你想現在吃掉我，也可以。”就算喝了人魚血，也不過再多撐上一晚，就算吃掉整條人魚，也不過再多撐十來天。
她的心已經很累了。
她一向是個多疑的人。拍賣會爆炸，她懷疑就是沖著自己。
龍族的皇宮中，她懷疑沒有人期待她回去。
甚至就連眼前解雨洋飽含溫柔善意的眼神，她也懷疑他在惺惺作態。
可她憑什麽又去懷疑一個在如此絕境中都不願獨自逃生，而是要割開手腕放血給她喝的善良人魚呢？
所以，心裏有病的只有她而已。
那樣病態的自己，自從“狐貍”走後就開始懷疑一切，無法再相信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解雨洋一楞，這段時間他從不敢特意去看蘇淩的眼睛，怕自己會陷入那雙深邃如寶石般的鳳眸之中。可現在，他用力去看，只看到一片冰涼又頹然的灰霾。這樣的蘇淩和十幾天前那個奮力跳海逃生的蘇淩簡直判若兩人。
他的心臟瞬間像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他有滿肚子話想要勸她振作精神，可張了張嘴，卻急到一個音都發不出。
解雨洋大口大口的呼吸，額頭的汗珠爭先恐後鉆出皮膚，幹涸的眼眶裏漲出更多血絲還有水光。
他突然反手抓住蘇淩掐在他手腕傷口的那只手直扯到眼前，在蘇淩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伸出舌尖，顫顫巍巍舔在她掌心的血漬上。
蘇淩頭皮一激靈，第一反應是想要收回手，但她很快鎮定下來，手心傳來溫熱舔舐的濕潤，不帶一絲猥褻，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像小動物互相幫助舔舐傷口般的溫情脈脈和安慰。有點癢，還有點奇怪的舒服。
解雨洋舔的很認真很投入，舌尖從掌心到指根，纏繞律動，順著她每一根手指指縫一點點卷凈所有的血漬。
好半天，他才抿了抿幹巴的嘴唇，有些意猶未盡又窘迫的擡眸看向她，松開了她的手掌解釋：“血，不能浪費。”
“嗯。”她充分理解，這個時候，一滴血都能讓人多熬一點時間，何況那本來就是他手腕裏流出的。
蘇淩將手臂垂下，但某種離奇的尷尬依舊在兩人之間逐漸蔓延。
眼見解雨洋小心翼翼看過來的雙眸逐漸水光湛湛，似乎又要哭出來，蘇淩立刻強撐著身體翻過去仰面躺在舢板上：“不許哭。”她小聲說：“哪有當大哥的天天哭鼻子？”
“唔”解雨洋吸了吸鼻子將眼淚憋回去，也翻身仰面躺在舢板上。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怎麽了，明明解釋的很合理，不浪費鮮血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可當他舔都舔完，再對上少女的眼睛時，依舊覺得心尖脹脹，有種微疼的感覺。
兩人一起望著天空漫天星辰閃爍，任舢板飄飄蕩蕩。
他們心中都明白，如果彼此都不願意吃掉對方的情況下，蘇淩最多還能堅持一天一夜，解雨洋除非傷腿能得到消炎物品，奇跡般恢覆，否則也只能堅持三天左右。
這樣算來，人魚怎麽都是虧的，他要守著一具在盛夏天氣逐漸腐爛發臭的屍體慢慢死去，想想都可怖。
蘇淩嘆口氣，剛準備閉上眼睛，靠近人魚那側的手指指背被他微涼的手指輕輕貼了貼。
“我可不可以”解雨洋沙啞的小聲問：“牽一下你的手？”
蘇淩沒有回答他，這個時候，他就算想活吞了她，她也沒力氣沒心勁反抗。
人魚的手指指尖比她的還要冰冷，先是輕輕觸碰，後又慢慢摸索，就五根手指，他卻一根根緩緩撫摸著數過去，直到用整個手心攥住她的小手指才停下。
暖意順著他掌心自小手指傳遞進蘇淩的心尖，本來懶得說話的她猛然間泛起一股傾訴欲。
她想告訴解雨洋自己到底是誰，生在哪裏，長在哪裏，深深愛過的誰，又被誰深深愛過。
“解大哥，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那些有關自己的一切在嘴巴裏繞了一圈，終於還是披上一層掩飾的外衣：“曾經在人族某條黑街的紅燈區，住著一對被人拋棄的母女。”
她才剛開了個頭，解雨洋便阻止：“別說話，留點體力。”
蘇淩頓了頓，咬住嘴唇。剛平靜如水的心情瞬間打翻五味瓶，一向沈默寡言的龍族大皇女親自講故事，是誰都有個這個殊榮聽的嗎？這條人魚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敢阻止她說話？
“我們，看星星吧。”他立刻察覺到她情緒突變，費力的扯著喑啞的嗓子：“淩妹妹你看，今夜星空多美，我教你認星座好不好？”
“你閉嘴！”她堂堂龍族帝都軍事大學高材生，戰鬥艦操作滿級，會不認識S星上空的星座？
“唔。”解雨洋立刻閉嘴。
“我就想講故事。”
“好，好吧”解雨洋結結巴巴：“那你輕點聲，省點力，我耳力好，再小的聲音都聽得很清楚。”
蘇淩這才嗯了一聲，重新開口：“被拋棄的母親是一位beta，在生小女孩的時候因為醫療條件不好大出血，差點死去。但她最終帶著孩子一起活下來，發育不夠健全的子宮也在剖宮產手術中徹底失去。她衰老的很快，從身體到心靈。那位母親曾經也是人族貴族的小姐，只因為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和家庭決裂，帶著孩子淪落到黑街......”
一開始，年輕的母親只想靠做點賣水的小生意養活女兒，但黑街是什麽地方？若沒有背景，你又憑什麽討生活？
那是一個好人都會變成壞人，壞人會變成大惡人的混亂之地。壞人們披著羊皮，主動接近年輕的母親，告訴她可以幫助她，沒有錢養孩子，可以借呀，利息算很低。
還不起，還可以賭呀，你看看某某某，當初的借債，一朝賭場就翻本，連本帶利全還清。
就這樣，年輕的母親一步步泥足深陷，最後終於在淤泥中染成再也看不出本來面貌的混濁色。
她抽煙賭博賣肉，夜晚站在街角一邊吐著煙卷一邊斜睨著路過的男人們，判斷哪個會成為當天的金主和冤大頭。
不到三歲的小女兒，剛剛記事，童年的印象便全是在自家破亂小屋裏進進出出身上帶著熏人的煙味酒氣的男人們，起初那些男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等再過幾年，便全是又老又醜又油。
掛在屋口門上那塊紅布，從嶄新到布滿黑色油漬的破破爛爛，也不過用了五年時間。
廉恥是什麽？已經淪落成下等人的女人根本沒有。
即便如此，小女孩八歲那年，就連又老又醜的也不再光臨她家。年輕的母親臉上已經長滿皺紋，她躺在床上像一具即將耗盡精神的幹屍，還因為毒癮發作經常間歇性抽風，嘶吼，像是掙紮著想要爬出地獄的惡鬼。
“去呀，你去，快去，去找夜色的媽媽桑，你就說是我說的，你也可以賺錢了。女兒，求你，給我帶一支針。”窗外瓢潑大雨，電閃雷鳴，難受到極致，形容枯槁的母親回光返照的爬下床，用盡最大的捉住女兒的胳膊，將她往外推。
破舊窗戶裏飄進來的雨滴將母親全身打濕，沖毀了她不久前用顫抖的雙手在臉上塗抹的腮紅，枯草般的頭發一團團粘在她身上，有的竟順著雨水大把大把往下掉，露出爛出血洞的頭皮。
母親那刻的模樣，就像一具被雨水沖刷出原本腐爛模樣的泥胎枯骨，見女孩不聽話，她竟普通一下跪在女孩面前，求她用尚未發育的身體賺錢，只為給毒癮上來的自己湊一份毒資。
女孩嚇壞了，某個時刻她也感覺自己要被逼瘋，她第一次反抗，用更大的力氣甩開母親的手，甚至沖著母親咆哮：“去死，你為什麽還不去死！”
“那之後呢？”解雨洋心臟一陣陣緊抽，輕聲問。
“她的母親真的在那夜死了。就躺在水泥地上，渾身抽搐著口吐白沫，然後一動不動。小女孩守著屍體，窗外電光颯颯映入她麻木的眼底。從夜幕到黎明，她只覺得心口空空，看不到未來的路，明明才八歲，卻已經見過地獄深處的景象。”
“後來呢？”
“後來？”蘇淩從鼻尖噴出一聲冷哼：“母親一死，小女孩反倒轉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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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的不多。”
“什麽？？？”蘇淩震驚的瞪大鳳眸，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回答。
“淩妹妹，其實我還有很多血呢，你可以放心喝。”解雨洋用力說出的話像風箱呼啦啦帶著氣聲，但竟然認真的在考慮這件事：“我是海族，就算此刻不能下水，但在海裏一時半會死不了。我只希望你再堅持一下。”
“再堅持一下？我們已經堅持了整整半個月。”
“我知道。”他眼中透出心疼：“可我還是想你再堅持一下。”
“所以你是在期待奇跡發生？”顧淩覺得自己真的無法理解眼前這條人魚的腦回路。他是海族，就算受傷無法化形，在海裏也比在陸地上更加自如。她不明白這個人魚少年為什麽要陪她在海上幹曬十幾天，雪白的皮膚都曬成蜜色，也不想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解雨洋：“是的，我已經毫無辦法，只能期待奇跡發生。也許咱們睡一覺起來，舢板就靠岸了呢？”
“你真會做夢。”蘇淩將那顆幻夢糖掏出遞回給解雨洋，語氣半是哽咽半帶嘲諷：“我想你更需要這顆糖。”
“不”解雨洋輕輕搖了搖頭：“我要清醒，清醒的看著你，清醒的保護你，直到我用盡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們之前認識？”蘇淩越發不解。
“不認識。”
“那就更奇怪了。”蘇淩感覺荒謬：“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種很特別的感覺，用人族的話來說，應該是一見鐘情。”明明是該很害羞的時候，解雨洋卻舍不得眨眼，身體虛弱至此，反正臉頰也燙不起來：“我想我可能喜歡你，不，不僅僅是喜歡，更是想要保護你。就像雄性保護雌雄，嘴唇保護牙齒那樣。”
人魚的話愈發讓蘇淩感覺好笑，她想自己可能遇到了人魚族中的異類，一條多情種：“是嗎，那大哥你之前對多少女孩一見鐘情過？”
解雨洋認真想了想，腦中閃過在軍校時和哥們夜半討論過的一系列偶像女團。他想要說，他確實好感那些畫報上的漂亮女孩，但和對眼前的蘇淩那種強烈的心疼她，想要保護她的感覺，又似乎不一樣。
解雨洋不知該如何解釋那種細微的差別，想想又覺得自己不應該撒謊：“我對每一位雌性都一見鐘情。”
“哦，原來是這樣。”蘇淩自嘲的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驟快的心跳是在期待些什麽：“你就算遇到其他的人族少女，也會這樣去保護她們？”
“當然。”這是深入骨髓的雄性認知，解雨洋有些慌張，很怕自己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被看穿，立刻又說：“保護弱小本就是身為雄性的責任，特別是......”
最重要的那個“你”字還沒出口，就被蘇淩打斷“我不需要保護。”她說：“你也不用陪著我死。當然，你可以等我死後吃掉我的屍體，那樣你就能活著撐到雙腿恢覆，化形入海。如果......”
蘇淩頓了頓，眼神愈發黯淡，輕輕說：“你想現在吃掉我，也可以。”就算喝了人魚血，也不過再多撐上一晚，就算吃掉整條人魚，也不過再多撐十來天。
她的心已經很累了。
她一向是個多疑的人。拍賣會爆炸，她懷疑就是沖著自己。
龍族的皇宮中，她懷疑沒有人期待她回去。
甚至就連眼前解雨洋飽含溫柔善意的眼神，她也懷疑他在惺惺作態。
可她憑什麽又去懷疑一個在如此絕境中都不願獨自逃生，而是要割開手腕放血給她喝的善良人魚呢？
所以，心裏有病的只有她而已。
那樣病態的自己，自從“狐貍”走後就開始懷疑一切，無法再相信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解雨洋一楞，這段時間他從不敢特意去看蘇淩的眼睛，怕自己會陷入那雙深邃如寶石般的鳳眸之中。可現在，他用力去看，只看到一片冰涼又頹然的灰霾。這樣的蘇淩和十幾天前那個奮力跳海逃生的蘇淩簡直判若兩人。
他的心臟瞬間像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他有滿肚子話想要勸她振作精神，可張了張嘴，卻急到一個音都發不出。
解雨洋大口大口的呼吸，額頭的汗珠爭先恐後鉆出皮膚，幹涸的眼眶裏漲出更多血絲還有水光。
他突然反手抓住蘇淩掐在他手腕傷口的那只手直扯到眼前，在蘇淩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伸出舌尖，顫顫巍巍舔在她掌心的血漬上。
蘇淩頭皮一激靈，第一反應是想要收回手，但她很快鎮定下來，手心傳來溫熱舔舐的濕潤，不帶一絲猥褻，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像小動物互相幫助舔舐傷口般的溫情脈脈和安慰。有點癢，還有點奇怪的舒服。
解雨洋舔的很認真很投入，舌尖從掌心到指根，纏繞律動，順著她每一根手指指縫一點點卷凈所有的血漬。
好半天，他才抿了抿幹巴的嘴唇，有些意猶未盡又窘迫的擡眸看向她，松開了她的手掌解釋：“血，不能浪費。”
“嗯。”她充分理解，這個時候，一滴血都能讓人多熬一點時間，何況那本來就是他手腕裏流出的。
蘇淩將手臂垂下，但某種離奇的尷尬依舊在兩人之間逐漸蔓延。
眼見解雨洋小心翼翼看過來的雙眸逐漸水光湛湛，似乎又要哭出來，蘇淩立刻強撐著身體翻過去仰面躺在舢板上：“不許哭。”她小聲說：“哪有當大哥的天天哭鼻子？”
“唔”解雨洋吸了吸鼻子將眼淚憋回去，也翻身仰面躺在舢板上。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怎麽了，明明解釋的很合理，不浪費鮮血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可當他舔都舔完，再對上少女的眼睛時，依舊覺得心尖脹脹，有種微疼的感覺。
兩人一起望著天空漫天星辰閃爍，任舢板飄飄蕩蕩。
他們心中都明白，如果彼此都不願意吃掉對方的情況下，蘇淩最多還能堅持一天一夜，解雨洋除非傷腿能得到消炎物品，奇跡般恢覆，否則也只能堅持三天左右。
這樣算來，人魚怎麽都是虧的，他要守著一具在盛夏天氣逐漸腐爛發臭的屍體慢慢死去，想想都可怖。
蘇淩嘆口氣，剛準備閉上眼睛，靠近人魚那側的手指指背被他微涼的手指輕輕貼了貼。
“我可不可以”解雨洋沙啞的小聲問：“牽一下你的手？”
蘇淩沒有回答他，這個時候，他就算想活吞了她，她也沒力氣沒心勁反抗。
人魚的手指指尖比她的還要冰冷，先是輕輕觸碰，後又慢慢摸索，就五根手指，他卻一根根緩緩撫摸著數過去，直到用整個手心攥住她的小手指才停下。
暖意順著他掌心自小手指傳遞進蘇淩的心尖，本來懶得說話的她猛然間泛起一股傾訴欲。
她想告訴解雨洋自己到底是誰，生在哪裏，長在哪裏，深深愛過的誰，又被誰深深愛過。
“解大哥，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那些有關自己的一切在嘴巴裏繞了一圈，終於還是披上一層掩飾的外衣：“曾經在人族某條黑街的紅燈區，住著一對被人拋棄的母女。”
她才剛開了個頭，解雨洋便阻止：“別說話，留點體力。”
蘇淩頓了頓，咬住嘴唇。剛平靜如水的心情瞬間打翻五味瓶，一向沈默寡言的龍族大皇女親自講故事，是誰都有個這個殊榮聽的嗎？這條人魚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敢阻止她說話？
“我們，看星星吧。”他立刻察覺到她情緒突變，費力的扯著喑啞的嗓子：“淩妹妹你看，今夜星空多美，我教你認星座好不好？”
“你閉嘴！”她堂堂龍族帝都軍事大學高材生，戰鬥艦操作滿級，會不認識S星上空的星座？
“唔。”解雨洋立刻閉嘴。
“我就想講故事。”
“好，好吧”解雨洋結結巴巴：“那你輕點聲，省點力，我耳力好，再小的聲音都聽得很清楚。”
蘇淩這才嗯了一聲，重新開口：“被拋棄的母親是一位beta，在生小女孩的時候因為醫療條件不好大出血，差點死去。但她最終帶著孩子一起活下來，發育不夠健全的子宮也在剖宮產手術中徹底失去。她衰老的很快，從身體到心靈。那位母親曾經也是人族貴族的小姐，只因為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和家庭決裂，帶著孩子淪落到黑街......”
一開始，年輕的母親只想靠做點賣水的小生意養活女兒，但黑街是什麽地方？若沒有背景，你又憑什麽討生活？
那是一個好人都會變成壞人，壞人會變成大惡人的混亂之地。壞人們披著羊皮，主動接近年輕的母親，告訴她可以幫助她，沒有錢養孩子，可以借呀，利息算很低。
還不起，還可以賭呀，你看看某某某，當初的借債，一朝賭場就翻本，連本帶利全還清。
就這樣，年輕的母親一步步泥足深陷，最後終於在淤泥中染成再也看不出本來面貌的混濁色。
她抽煙賭博賣肉，夜晚站在街角一邊吐著煙卷一邊斜睨著路過的男人們，判斷哪個會成為當天的金主和冤大頭。
不到三歲的小女兒，剛剛記事，童年的印象便全是在自家破亂小屋裏進進出出身上帶著熏人的煙味酒氣的男人們，起初那些男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等再過幾年，便全是又老又醜又油。
掛在屋口門上那塊紅布，從嶄新到布滿黑色油漬的破破爛爛，也不過用了五年時間。
廉恥是什麽？已經淪落成下等人的女人根本沒有。
即便如此，小女孩八歲那年，就連又老又醜的也不再光臨她家。年輕的母親臉上已經長滿皺紋，她躺在床上像一具即將耗盡精神的幹屍，還因為毒癮發作經常間歇性抽風，嘶吼，像是掙紮著想要爬出地獄的惡鬼。
“去呀，你去，快去，去找夜色的媽媽桑，你就說是我說的，你也可以賺錢了。女兒，求你，給我帶一支針。”窗外瓢潑大雨，電閃雷鳴，難受到極致，形容枯槁的母親回光返照的爬下床，用盡最大的捉住女兒的胳膊，將她往外推。
破舊窗戶裏飄進來的雨滴將母親全身打濕，沖毀了她不久前用顫抖的雙手在臉上塗抹的腮紅，枯草般的頭發一團團粘在她身上，有的竟順著雨水大把大把往下掉，露出爛出血洞的頭皮。
母親那刻的模樣，就像一具被雨水沖刷出原本腐爛模樣的泥胎枯骨，見女孩不聽話，她竟普通一下跪在女孩面前，求她用尚未發育的身體賺錢，只為給毒癮上來的自己湊一份毒資。
女孩嚇壞了，某個時刻她也感覺自己要被逼瘋，她第一次反抗，用更大的力氣甩開母親的手，甚至沖著母親咆哮：“去死，你為什麽還不去死！”
“那之後呢？”解雨洋心臟一陣陣緊抽，輕聲問。
“她的母親真的在那夜死了。就躺在水泥地上，渾身抽搐著口吐白沫，然後一動不動。小女孩守著屍體，窗外電光颯颯映入她麻木的眼底。從夜幕到黎明，她只覺得心口空空，看不到未來的路，明明才八歲，卻已經見過地獄深處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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